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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两只小咖喱

【井贤】深深13

叮,一只咖喱突然出现!

前文请戳合集~


13


“重庆森林里说,如果一个人哭,你只要给他一包纸巾就行,但如果是一个房子哭,你要做的事情就多了。”

 

杨修贤倚在医院住院处前的亭子里,手里夹一支香烟,隔着浓重烟雾看外面细密的雨,神情朦朦胧胧的,让人很难一眼看透。他没有转头,没有把目光落到一个实点上,维持那种很飘忽的状态,问道,“那如果是天在哭呢?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井然兀自恍惚着,落到他眼里的那道侧影的外轮廓很锐利,内里却如晕了水的墨渍那般变淡,变薄,变成半透明的灰色,好像没有个轮廓拢着,就要化作烟尘飘上去,与远方的天空融作一体了。

 

“打伞,或者,”他向杨修贤的方向迈了一步,说,“一起哭。”

 

杨修贤笑着轻轻摇头,又往回看一眼,“这很不像你说出来的话。”

 

井然沉默地注视他良久,终于,眼睛里的光闪了闪,缓慢道,“阿贤,如果你很难过的话…”

 

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只留下个稍显犹豫的尾音。

 

杨修贤歪头看他,“如果我很难过的话?”

 

井然没有说话,而是用行动代替了回答。他的两条手臂张开,向上扬起一点,和身体形成小幅度的夹角——不是个大开大合的动作,很含蓄,是他一贯的风格,甚至带一点难察觉的颤抖——但确实意味着一个准备好了的拥抱,他们都知道。

 

杨修贤不犹豫,一步就跨过两人之间不足半米的距离,紧紧抱住了井然,而后者,把许多天以来刻意堆砌起心防暂时放下,回抱以相同的力度。毕竟在生死面前,爱恨得失都显得那样渺小。

 

“阿贤,”井然轻轻抚摸着杨修贤的后背,甚至头发,用很柔软的语气说,“你可以哭,不用忍着,好吗?”

 

杨修贤想,是啊,我可以哭,如果一定要哭的话,那当然是在井然面前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心头白茫茫、空荡荡的一片,那不是告别的哀伤,他哭不出来。

 

“我不想哭,”他摇了摇头,半边脸埋进井然的肩膀,深深地呼吸,“我只是…只是…”

 

井然并不言语,等他把话说完。

 

“很孤独。”杨修贤喃喃说着,像在自言自语,“和我血脉相连的人一次又一次抛下我,最后彻彻底底地离开了,我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井然…”。

 

周围不停有人打着伞经过,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每个人都有自己奔忙的理由。他们有的在走,有的在跑,有的微笑,有的心焦,他们都注意到亭子里拥抱的两个男人,放慢脚步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茫茫人海,芸芸众生,杂事一桩接一桩,没有人真正在意一个陌生成年男人的孤独。

 

而井然口中含着声未曾吐露的叹息,只一遍遍地低声重复,“我知道,我知道。”

 

极目处,风卷残叶,大雨倾盆。

 

 

杨修贤母亲的现任丈夫姓李,叫李宏涛,是名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平日里行事稳重,性格温和而内敛,在料理妻子后事的过程中始终没有太多言语,不慌不乱地把相关交接事宜办好后,随前来医院接收遗体的灵车踏上了去往殡仪服务中心的路。他们的女儿李昭刚满十八岁,法律上已经成年,但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还是只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生离死别需要历练,而她的人生才将将并入这世间恢弘的河流,至亲之人的离世对于她来说太残忍了,她哭得昏天黑地。

 

灵车上一时只剩那悲痛欲绝的哭声来回迭荡。李宏涛的手和李昭的紧紧握在一起,通红的眼眶里叠满无处宣泄的哀伤,可他没有流泪,努力压抑自己的哭腔,不住地安慰自己年轻的女儿,说“别哭了”,告诉她“妈妈到那边就不会再痛了”,“她会一直看着我们”…

 

杨修贤听着前排传来的低语,想起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没有这般体贴,没有这般有担当,若他此刻仍在,听闻母亲离世的消息,必然是要发疯的,他的人生没有宽厚和气过,无时无刻不在自焚中获取痛苦,自己的、别人的,没留一片平缓的地。杨修贤想,他们会在天上遇见吗?遇见了的话,那些深刻的爱和恨还一如当初吗?他们能放下吗,会和解吗?还是,依然要歇斯底里?

 

半晌,他放松了身体向后一靠,在一片杂乱的声音中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世界一下子与他相去甚远,他没有睡着,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薄薄的眼皮上铺开的那层柔亮的光,可又不十分清醒,耳边轰轰隆隆地,响着风声、雨声、哭声、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甚至在遥远的过去里,父亲和母亲的声音,可惜一句也听不清,他就在那种既清醒又混沌的状态里熬着,直到井然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响在耳边——

 

“阿贤…杨修贤…” 

 

杨修贤猛地睁开眼睛,撞上井然担忧的目光,“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甩了甩头,试图把那种昏沉的感觉甩掉,“到了吗?”

 

“嗯,他们都已经下车了。”井然迟疑了会儿,还是从口袋里取出张餐巾纸,展开再简单叠了两层,抬手擦去了杨修贤额角沁下的汗水,“你睡着之后就开始发汗,是不是又发烧了?”

 

“没有吧,”杨修贤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果然抹到一手心的汗,便又补充,“可能车上空调太热了…”

 

再抬眼时,见井然仍旧忧心地看着自己,不由内心一动:“要不你亲自量量呗?”

 

没等对方有所反应,杨修贤便倾身向前,一瞬间拉进两人的距离,变成和对方额头抵着额头,鼻尖对着鼻尖的亲密姿势,两人的呼吸骤然相融。

 

井然眨眼的频率明显乱了,长而浓密的睫毛慌乱地扑闪几下,掀起阵微弱的、暧昧的气流。

 

“怎么样?”杨修贤口中呼出热气,“温度还正常吗?”

 

井然的喉结不听使唤地上下滚动过一个来回后,方才近乎狼狈地向后仰了仰,回归到安全距离。

 

“目前看来是正常的。”他的眼神彻底避开杨修贤,口吻倒很冷静。

 

杨修贤轻轻一笑,“嗯,那就好。”

 

 

遗体隔天早上才能送去火化,当天晚上就安置在殡仪服务中心租下来的灵厅里,由一副冰棺盛着。李宏涛并不吝啬,选用了服务中心最高规格的灵厅布置,冰棺周围围着一圈鲜花,遗体经由入殓师化妆,脸上微微上了些血色,比刚从抢救室推出来的时候体面太多,好似只是睡着了一般。

 

丧事当前,李宏涛父女似乎也不太能分神关心另外两位青年为什么一路跟至此处,他们一起守在灵厅,偶尔的交谈也仅止于客套的感谢和安慰。李昭不再嚎啕大哭了,守在冰棺旁沉默不语,只是眼眶里仍不时有眼泪流下;李宏涛跪坐在火盆前烧着纸钱,神情灰败,身姿佝偻,口中不停低语着什么,却是让人不忍细听;而杨修贤待在离冰棺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平静地注视这一切。

 

井然本能地因这样的场景感到压抑,独自走出灵厅,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点起一根烟。过了一小会儿,杨修贤也出来了,自然而然站到他身边,说,“借个火。”

 

井然掏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火焰窜出来,映亮了两人黯淡已久的瞳。厅堂门前三面漏风,火苗颤颤巍巍地跳动,好像随时都要熄灭。他抬手挡了挡,刚想把打火机伸出去,杨修贤便歪着头凑上来,烟丝“呲呲”地燃起火星,一团烟雾随之袅袅升起,挡住一双低垂的眼。

 

“你抽烟抽得太凶了。”井然老早就想说这句话,但碍于自己并没有立场做这样的管束,便一直没有开口,而此刻并非天时地利,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脱口而出了。

 

杨修贤也有些惊讶,微微挑起眉梢看向他,“嗯?”

 

井然只好生硬地说下去,“为了身体着想,还是少抽点比较好。”

 

“你不也抽吗?”杨修贤问。 

 

“我?”井然摸摸鼻尖,说,“我还好,瘾不是很大…”

 

事实上,他确实是在杨修贤回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才开始频繁地去动烟盒,在那之前,他可能十天半个月猜才能消耗完一包香烟。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好吧。”杨修贤没有反驳,反而从善如流,“如果你监督我的话,那也好。”他很快掐灭了手里刚抽了不到三分之一的烟,痛快地丢进垃圾桶里,“我们可以一起戒。”

 

井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竟愣得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你这又是什么表情?”杨修贤见他这反应不由得“扑哧”一乐,“一起戒烟,不好么?”

 

井然讷讷答了声好,心里却只当对方是心血来潮,一百个不信的。

 

没想到下一秒杨修贤就把兜里那包烟掏出来上交了,“那从现在开始吧。”

 

“…”井然看着手心里那包刚拆封不久的万宝路,自觉思维有些跟不上眼前这个人的执行速度,好半天才说,“也没必要…”这么果断吧。

 

“有的,”杨修贤知道他在想什么,双手拢住他敞开的掌心向里一扣,没给他再说点什么的机会,很是诚恳道,“戒烟就得快准狠。”

 

井然眨眼看他,半晌揉了揉手里的烟盒,收敛了情绪平静道,“那要靠自觉,别人监督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杨修贤拍拍他的肩膀,过后再顺势搂住,“我说了是一起戒烟,有些事情自己做很难,但如果有人一起坚持着,互相监督,说不定就能成功呀。”

 

井然把人挣开,又懒得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妥协地说,“随便你吧。”

 

杨修贤笑了笑,越过他的肩头往灵厅里看,冰棺在鲜花的簇拥下显得越发苍凉。

 

 

后半夜,守在灵厅里的几个人都睡着了,只剩杨修贤独自清醒着。他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给井然披了件外套,然后拿了点纸钱,走到冰棺面前的火盘旁边坐下。他还是想和母亲说说话,说点什么都好。

 

“妈,你知道吗,其实我设想过很多次我们重逢的场景。我想啊,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某个城市的某条接道上不经意间偶遇呢?或者,你会不会某天午夜梦回互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就千里迢迢过来找我,让我原谅你?又或者,我去找你,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躲着我,那就坐下来随便聊聊,好歹母子一场,别跟老杨似的,搞得没头没尾,多没劲啊。”

 

“结果呢,最后还是这样了。我们一家三个,上辈子应该都是仇人吧?那还得是血海深仇,压根儿凑不了一块儿的。”

 

像是说了个把自己逗乐的笑话,杨修贤兀自笑了笑。

 

“说实话,以前我挺恨你的,还有老杨,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自己给了我一段怎样的人生。说起来你们真挺像的,都狠,小时候你想把我丢了,就荡秋千那次——你记得吧——别看那时候我小,心里清楚着呢,小孩子最敏感了。后来就是老杨,竟然想带着我一起死…太他妈不是男人了,真的,我恨死你们了。”

 

“这样的恨让我自己也变成了个烂人。我谈过很多女朋友,她们…她们或多或少都长得有点儿像我记忆里的你,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可能潜意识里总想用这种方式弥补点什么吧…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我浪荡,不定性,可是他们都错了,我想有家,我太想有家了。妈,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你越想找一个归处,你就越是找不到。我从一个人身边流浪到另一个人身边,就这样,永远地陷入恶性循环。”

 

灵厅里安静得如同深海,外面的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杨修贤沉默了一会儿,怔怔望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过了好久才吸吸鼻子,继续道,“算了,说说井然吧。井然他…”

 

他怎样?

 

杨修贤想用很多美好的形容词形容他,可是话到嘴边,千言万语猝然失色,就只剩最质朴简单的那个词留在了舌尖。

 

“他很好。”

 

“从见他第一面、跟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很好。但我伤害了他。”

 

说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不知道,其实当年我第一次在画室见着他的时候就老是偷偷看他,他太好看了,随便往哪儿一站,其他人就都跟透明了似的。”杨修贤回想起过去,眼睛里亮了亮,勾起嘴角又往火盆里丢了些纸钱,“没想到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看上我…他肯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其实他说话不敢看我的眼睛,画画的时候只要我向后伸个懒腰碰到他的后背,他就会整个人都僵住,太明显了…”

 

话至此处,一声悠长的叹息自口中逸出:“唉——”

 

“妈,你说,爱情究竟该是什么样子的?今天我和李叔叔聊了几句,我觉着你们确实还挺幸福的,他口中的你跟我记忆里的你完全都不是同一个人了…所以,你还承认以前和老杨的那一段吗,现在的你,应该能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吧?”

 

“不过也晚了。或者怪我自己悟性不够。以前我有个执念,觉得我自己组建的家庭中必须有一个和母亲一样的女性角色,我总在向往一个柔软的、包容的伴侣,所以我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说,不是井然,不是井然,不是井然。可是我又忍不住去接近他。如果当年我没有在那个放学的傍晚跟他说话就好了,那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你说,这是本能吗?还是什么好奇心、逆反心之类的作祟?你知道,人都是很自私的,我太知道我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总在自己给自己划定个底线之后就肆无忌惮地索取,然后日复一日,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每说一句“日复一日”,杨修贤就往火盆里丢几张纸钱,忽然一阵风吹过,火一下子窜得很高,灼得他一双眼睛烧起温热的痛。他猛地向后一仰,回过神来的同时,口中阵阵发涩。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被我击垮了。他…病了,不是那种打几次针吃几副药就能好的病…算了,不多说了,我不愿细想。总之我遇见他,就一直在做自私的、懦弱的、错误的事,包括当年我自以为是地离开他,以为这样他就能变回那个最好的井然,然后我也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不必因为他和我想象中需要的那个人相背而陷入矛盾。”

 

“可实际上,这种方式很粗暴,对吧?跟你当年的选择一样。我对不起他,太对不起他。”



井然在昏暗的光中无声地睁开了眼睛,无神地盯着斜上方的天花板发愣。

 

杨修贤的声音低低地从不远处传过来——

 

“其实我爱他,但我不会爱人。”

 

“现在我真的很想学会爱他。”

 

 

手边的纸钱都烧完了,火盘里的火苗也开始有变小熄灭的迹象。杨修贤一个人说了很久,双腿屈起来,变成抱膝的姿势,看着冰棺的方向说,“妈,我说累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

 

“好吧,你应该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你可能都不愿意想起我吧。”

 

“你和你的女儿感情很好吧,说实话,我很羡慕,如果我也能因为你的离开嚎啕大哭一次,那就证明我们之间还是有很温馨美好的回忆的。”

 

“如果这会儿你没走的话,看见我找上门来,究竟会跟我讲些什么呀?你会跟我道歉吗?”

 

“……算啦,不重要了,都是命。现在我也算实现了跟你随便聊点什么的心愿,而且作为儿子,好歹算给你送了终,也算是了结了。”

 

“在那边碰到老杨的话,别嫌弃他了,别吵架,心结解了其实会很轻松的。”

 

“下辈子…下辈子咱们三个人,你,我,老杨,就别再碰一块儿了吧,好吗?”

 

“你答应的话,就随便给点儿什么回应…”

 

忽然一下子,门外毫无征兆吹进来一阵大风,把火盆里的灰烬扬得到处都是。杨修贤听见风声呜咽,感觉到头发好像被谁轻抚,终于还是掉下了眼泪。

 

“好,”他哽咽着说,“我知道了。”

 

“妈,再见。”

 

疏疏落落的光线中,他弓起腰,把脸埋进双膝,发出压抑而沉闷的哭声,像是要把这么多年来一直积压在心中不得疏解的情绪一并用眼泪冲刷了。而夜晚接纳一切或痛苦或释怀的宣泄,直至天光大亮。

 

tbc.


因为没有更文,所以一直没好意思冒泡....

前阵子在老家摸不上电脑,手机码字又实在不习惯,所以就qaq

接下来我会努力耕耘!

大家再爱我一次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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