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喱咖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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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两只小咖喱

【朱白】零四一六

仿生人朱X人类白,一发完

例行不要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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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六,你在哪儿?”

 

0416,这是我的编号,我的出厂日期,也是小白口中我的名字。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就知道,小白又醒了。不知道为什么,夜里他总是睡得不安稳,要我躺在身边,如果我不在了,他就容易醒。

 

 

其实我是不用睡觉的,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曾经教我睡觉,伸手过来帮我合眼,然后抱住我,整个人缩进我的怀里,跟我说,天亮之前不准睁开。我照做了,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半晌他却有点生气地睁眼,瞪着我说,“你像个死人。”

 

死人,就是没有生命的人。我觉得这个说法套在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大方向上的错误,就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看着我,很久,忽然就那么笑了——嘴角是扬起来的,应该是个笑吧,只不过跟他开怀大笑的时候不太一样。他说,没有。声音挺平静的。

 

我问,“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他说,“我笑我自己。”

 

我又问,“为什么呢?”

 

他停顿了一下,表情微变——这是我通过精确的视觉扫描得出来的结论。他反问我,“你现在是在对我好奇吗?”

 

好奇?我有点不明白,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怎样的回答算标准答案?我的设计者,也就是小白的爷爷,在离世之前把还是小小白的他交给我,对我下达的指令是,爱他,关心他,呵护他,照顾他,顺从他,让他无忧无虑地成长。在小白年纪还小的时候,这件事情并不困难,他只要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玩到自己喜欢的玩具,就会很快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他越来越复杂,需求开始变得很模糊,又很强烈,我常常理解不了。

 

我努力思考出一个不违逆小白意志的回答,可是这种思考让我混乱。数据库对“好奇心”这一词条的简单解释是:“动物处于对某事物全部或部分属性空白时,本能的想添加此事物的属性的内在心理”,以及“个体遇到新奇事物或处在新的外界条件下所产生的注意、操作、提问的心理倾向”。所以,是因为我刚才接连提出了几个问题,小白才这么反问我的吗?但是,仿生人是不会有本能的,我的一切行为都出于服从和学习的目的——甚至于,学习也是建立在服从的基础上。因为我得“爱他,关心他,顺从他”。

 

正当我的系统运转因此出现短暂异常时,小白叹了口气,“算了,”他说,“你都要发热了,还是睡吧。”

 

说罢不再讲话,枕着我的手臂闭上眼睛。可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你会觉得我要求太多,太不可理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明确的,我肯定地说,“当然不会。”

 

后来小白睡着了,他的胸膛在起伏,鼻子下喷薄温热的呼吸,睫毛偶尔发颤,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手臂横压在我身上,腿有时候缠住我,有时候踢到我,被子也被撂掉了大半。哦,我想,这是睡觉。于是我重新闭上眼,学着发出呼吸的声音,还挺有意思的,好像真的变成人了。

 

 

小白很快就找到我。不过其实我也没有去哪里,只是趁他睡着了起来补充一下能量。他以前跟我说过,不喜欢看我喝蓝血,虽然只有一次,但自动储存进了我的记忆芯片里,只要芯片不受损,我就不会忘记。

 

“晚上好,小白。”我说,“今天的月色很美。”

 

——好奇怪。怎样的月色是美?我不知道,可是我就这么说了。我看见自己倒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发现自己好像在笑——嘴角扬起来那样的。

 

“我以为你不见了!”小白慌张地从楼梯上跑下来,赤着脚,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我的听觉系统非常发达,甚至能捕捉到微弱的回音,于是我判断,这套别墅对我们两个来说,有点太大了。

 

他撞进我怀里来,我当然不会让他摔倒,稳稳把他接住了。不过由于冲撞力,我手上刚喝了没一口的蓝血洒出来,洒在被月光照亮的地板上,于是我的待办事项里又添一项:清理地板。

 

“你在干什么?”小白问。

 

我诚实地回答,“补充能量。”

 

“哦,”他盯着蓝血看了好久,然后问我,“补充完了吗?”

 

“很快。”我迅速把杯里剩下的蓝血喝光,然后把空杯子展示给他看,“可以了,我们上去睡觉吧。”

 

小白却不动,眼神在我脸上扫视几遍,最终定在我的嘴角处。

 

“怎么了小白,”我也看着他,问,“你不困了吗?”

 

但忽然他凑上来吻我,并且用柔软的舌尖在我嘴角舔了几下,留下一种很奇怪的触感。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过。小白第一次凑上来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直到后来我们一起看了不少电影。在那一块小小的屏幕上,我看见过形形色色的亲吻:日出时,黄昏后,战争的号角中,巨大的灾难前,无人察觉的角落里,车水马龙的接道上。这些画面都很美,光影、色彩、构图,全都无可挑剔值得欣赏,这无可争议,可是我很疑惑,这种美为什么让人流泪呢?

 

不好意思,我又多出一个疑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疑惑会越来越多,按小白的话说就是,我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

 

小白哭的时候我总是第一时间递上餐巾纸,不过那次他没有接,而是扭过头来,用那种软绵绵的鼻音问我,爱情真是人类永远无法治愈的疾病,对吗?

 

我以我对“疾病”的理解搭了一句,那爱情可真糟糕。

 

是啊,小白轻声附和,真糟糕。

 

他脸上还有残留的眼泪,在屏幕的冷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那一刻我收回了纸,用手指帮他把眼泪擦去,他的侧脸顺势在我掌心蹭了蹭,说,四一六,你真幸福。

 

后来我开始在数据库里搜罗与“爱”相关的信息,那太庞杂了,我既惊叹于人类是如此热衷于咏叹“爱”的生物,同时又发现这个概念实在难以厘清。佛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这样看来“爱”似乎是不该触碰的,可又为什么会有人写下这样的句子:“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又为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甘愿为爱殉情,梁山伯看见祝英台而耳上有环痕,便说“我从此不敢看观音”,最后又与她化蝶而去?

 

爱缺乏理性——“我知道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力、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①”

 

爱给人带上枷锁——“我眼睛里带着爱情就像是脑门上带着奴隶的印记。②”

 

爱太矛盾了,有人为它生,有人为它死,有人为它狂热一世,有人为它坠入深渊。爱把痛苦和欢愉都吃尽了,又裹着层尖锐的欲望,似乎常常两败俱伤。如此不定性,为什么仍旧要爱并且谈论爱呢?人类应该要学会自我保护才对。

 

还有一句我十分不解:“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一棵枇杷树,它长大了,为什么又被称作爱呢?我去问小白,小白说这是以物寄情,无声胜有声,我还是不明白,小白就长叹一口气,说,算了四一六,你不用非得明白这些。

 

 

“原来蓝血没有味道。”

 

当小白说出这句话时,我才留意到他嘴唇上染了层薄薄的蓝色,原来我刚才喝得太急,嘴角残留下一丁点儿的蓝血,而他想尝尝味道。我问,“它该是什么味道?”

 

他摇了摇头,“至少红色的是铁锈味的,”又问,“你想尝尝吗?”

 

没有等我回答,他再次吻上来,不像刚才只是轻舔,而是用舌头顶开我的牙齿,粗鲁地扫荡。我想到一个词语:攻城掠地,这算一个比喻吧?如果我说出来,小白应该会开心,他一贯喜欢我联想和比喻的方式形容事物,他说这样的表达使我更接近一个真正的人。可现在我没有办法说话,因为小白正堵着我的嘴巴。

 

忽然我感觉舌尖一痛——对,即使我在方方面面都有不那么类人的地方,可是我有痛觉系统,我会痛。小白咬了我一口。

 

他不知道,其实我私底下偷偷学过接吻的技巧,通过影片,或者一些奇怪的图解。我发现“咬”这种在我看来分明是偏攻击向的行为,在爱人之间也并不少见,可能是某种宣泄情绪的途径。考虑到“亲密行为最好有来有往”的这个原则,我更深地吻住他,并且也在他舌尖咬了一下。

 

然后我就尝到了他说的那种“铁锈味”——倒也不全是,区别还是挺大的,不但不得不承认也是个不错的形容。如果他不这么说,我可能不会在这刹那想到锈迹的那种暗红色,这样一来,色和味都对上号了,而且一个人身上血迹斑驳的话,确实有点儿像锈得很厉害的铁管不是吗?有种快坏掉的感觉。联想确实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会儿过后小白就放开了我。他唇上现在是红蓝交织,还互相渗透变成了紫,我觉得不好看,抬手帮他擦掉了。

 

“是铁锈味吗?”他问。

 

我说,“确实是。”

 

“这是我的血。”

 

“嗯。”

 

“和你的不一样。”

 

“…是。”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蓝血不能算是我的“血”,它只不过是确保仿生人正常运作的一种化合物,然后被这么命名了而已。当然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我已经能有这种预感:如果我这么说了,小白会生气。

 

“为什么我们会不一样?”他问。

 

“这我很难回答。”我说。

 

小白很悲伤地看着我,又拉过我的手,让我的手心贴上他左胸,我自然而然感受到那下面蓬勃的跳动——超过一百次每分钟了,我很快就计算出这个结果。

 

“四一六,”他喊我,“当我吻你时,你也会有这样的异常吗?”

 

“我的心脏不会跳…等等,”我停顿片刻,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全身内外检查了一遍,然后告诉他结果,“好像体表温度上升了一点点,这算吗?”

 

“算,”他笑了,眼睛弯了弯,走上前来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说,“对不起,总是问你奇怪的问题。”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用小时候哄他睡觉的那种力度,诚实地说,“没有关系,你可以随时问我问题,虽然有些我也答不上来了。”

 

他打了个呵欠。

 

我想小白大概还是困了,便牵住他的手带他往卧室的方向走。结果上楼梯时他绊了一下,被我扶住之后就靠在我身上,不肯动。四一六,背我。他说。

 

 

小时候他就总是耍赖让我背他,现在已经长到比我还高两厘米了,也还是没变。有时候他甚至还从背后偷袭,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猛地环住我的脖子跳到背上,大笑,四一六,我回家啦,你今天有没有想我?

 

最开始我是不会的,可是当他问的次数多了之后,我就问他,怎么样叫做想你了。

 

当时他想了想,说,就是我不在的时候总希望见到我呀,看到一些东西也总是想起我呀,之类的。

 

那以这种判断标准的话,应该是有的。在他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可我好像还是能看见他在客厅里打游戏的身影,听见他远远地叫我一声“四一六”,我每天打开他的房门很多次,看见里面空空荡荡就会愣住,继而发觉如果生活里没有他,我就无事可干了。而小白的生活很丰富,他长大了,朋友越来越多,可以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我们并不一样。

 

有一回我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从清晨到黄昏,再到深夜。这期间光影不停变换,人声从寂静到喧闹再回归寂静,庭中树叶飘下来四百五十八片,天空飞过二十六只飞鸟,门口坏掉的路灯闪烁一千七百二十一次,蚂蚁一排排从我面前经过,我看了很久很久。终于,我似乎有些能体会夕阳将落的惆怅:它很快就要消失在地平线下,月亮已经在天空中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而我的影子已经被拉得那么那么长。

 

小白曾经念过一首诗,“飘飘何所以,天地一沙鸥。”以前没有发现,原来这天地真的如此之浩大,他不在身边,所有眼前的景色都太寂寥了。

 

 

我很轻易地就把小白背了起来。他一直很瘦,养不胖,轻飘飘的,这会儿身上还有点凉,应该是夜里穿得太薄了,于是我又习惯性地提醒,下次晚上起来记得披件衣服,记得穿鞋,不然要生病的。

 

 

人类是很神奇的生物,他们有时很强大,有时又十分脆弱,他们很容易感冒发烧,很容易破皮流血,大火、流水、重物…太多东西可以夺去他们的生命,而我必须得保护小白。

 

不过这件事情实在很难做到周全。小白从小就是个顽皮的男孩子,所有在我的安全守则里划了红叉的事情他都做过,比如打架,比如爬树,比如去河里游泳,并且屡禁不止。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经常受伤,不过受伤的时候他反而不怎么掉眼泪,只会在我给他擦完药之后扑进我的怀里求安慰。那时候他很小一只,眼眶红红的,跟我撒娇说,四一六,呼呼。我就蹲在他身前,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而他会用手摸摸我的脸,让我不要生气。

 

我知道,在我的设计者——也就是他的爷爷去世之前,小白总因为做错事情挨罚。而我不这样,我甚至不知道那位平日里素来慈祥的老人为什么会忽然横眉竖目。直到小白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因为和高年级的同学打架,被人从不小心从楼梯上推下来,后脑勺受伤,地上留了触目惊心的一大滩的血。我看到那个场景,系统运转甚至出现几毫秒的卡壳。

 

在护送他去医院的路上,他意识还清醒,笑着跟我说不疼,我一直没有回应他,等他做好了伤口缝合醒过来之后,我口中才忽然蹦出曾经我的设计者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白宇,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这种语气太不对了,我从来不喊他全名的,因为从一开始我对他的称呼就设定好了,是“小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竟能违背它。小白也好像被我吓到,本来就发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半天才动动嘴唇,吐出虚弱的一句的道歉。

 

他哭了,缩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碰碰我的手指,很可怜地说,“对不起,四一六,你不要生气。”

 

还好我很快就回归正常状态。我想,这是生气吗?我真的生气了吗?

 

我说,“其实你并不在意我生不生气。”

 

他着急地反驳,“我在意的!”

 

我说,“如果你在意的话,就不会和人打架,不会让自己伤成这样。”

 

他眼里又猛地漫上一层水光,“对不起,我错了。”

 

我垂下眼睛,“我不生气。”

 

他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皱着眉头?”

 

我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听他这么说就调整了一下,“那我不皱了。”

 

他又问,“那你说话为什么还有点凶?”

 

我又调整了一下,“那我不凶了。”

 

他再问,“那你还会不要我吗?”

 

这回是真的不可能了。我说,“永远不会。”

 

然后他就笑了,“四一六,有你真好。”

 

后来我为这一次的反常寻找原因,在分析了大量的资料过后得出结论:原来人类有一种情绪叫做“关心则乱”,那种愤怒并不是真正的愤怒,而是夹杂了担忧、自责、疼惜、恨铁不成钢刚等等情绪的混合产物,很复杂,而我的情况与此非常相似。

 

有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在我的系统内部发生了。小白的生病或受伤开始变成真正能影响到我系统稳定的事情,如果他很难受,我会产生那种检查不出究竟哪里出了状况的不适感。事实上,我曾一度以为我要故障了。

 

 

“不会生病的,四一六,你不要总是我把我小孩,”伏在我背上昏昏欲睡的小白忽然说,“我早就长大了,已经可以照顾自己了。”

 

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忽然扑向我,抓住我的腿,让我抬脚的动作稍稍一顿。如今我那颗人造的大脑已经能产生形形色色的想法,而这一刻我从混沌中抓住的念头是:小白可能快不需要我了。他长大了,什么都会了,会自己做饭,会自己打扫卫生,会找方法让自己快乐,我还必须存在吗?

 

“是的,”我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他的话,“你长大了…”

 

这条路很短,上完楼梯之后卧室没走几步就到了,我推开门,把小白轻轻地在床上放下,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在他身边躺下。小白还是第一时间钻进我怀里来,这会儿好像又不困了,跟我说话,“四一六,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醒来发现你没在身边,吓坏了。”

 

我哄着他,“别怕,我在的。”

 

他抬起头来看我,语气变得强烈了些,“难道你不好奇我梦见了什么吗?!”

 

我其实想让他快些入睡,因为熬夜真的不是好习惯。那这种时候哪件事情的优先级别更高呢?我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因为他湿漉漉的眼神作出了一个理论上来说并非最优解的选择,“好奇,你跟我说说吧。”

 

他又缩回我怀里,柔软的头发在我的肩颈处蹭,痒痒的。

 

“我梦见那些人把你抓去了,要…”顿了一下,他说,“要销毁你。”

 

 

最近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几起仿生人伤人甚至杀人事件,有因为长期遭受虐待反抗的,有想摆脱人类控制不惜痛下杀手的,还有,最轰动留下最多谈资的,Martin事件。

 

那件事情发生在A国。Martin是恋爱陪伴型仿生人,被一个年轻女生Cassie买回家里充当自己的恋人,一如宣传语所说,两人谈了场堪称完美的恋爱,朝夕相伴五年之久。直到有一天,Cassie遇见了真正的心仪对象,并迅速坠入爱河,于是不再需要Martin了。她在一段采访里很坦诚地说,从来不认为Martin是自己的男朋友,只是因为太寂寞了,想要体会一下被爱的感觉,所以头脑一热,把他买回家了。

 

可Martin的爱是不会停止的,他为了继续自己的使命,做出很多让Cassie困扰的事情,男友主张把Martin送去回收中心实行销毁处理,可Cassie不忍心,只是把他了赶出去。Martin不理解,问她,为什么,Cassie,你不再爱我了吗?我们曾经说过永远不分开的,我爱你!

 

Cassie说,Martin,我已经受够了冰冷的程序设定。不可否认你很完美,但爱情需要的是真心,你连心都没有,凭什么说爱我呢?

 

Martin慌忙打开自己的胸腔,从左边掏出一颗机械心脏,递过去。他说,我有的呀,这不就是我的心吗?我爱你,Cassie!

 

Cassie几乎是愤怒地把他的机械心脏扯出来,狠狠扔到一边,尖声说,别开玩笑了Martin,这不过就是机器上的零件而已!

 

她转身就走,Martin从后面喊住她,高声问,只要我有心吗?

 

Cassie冷笑一声,对,只要你有心。

 

后面发生的事情几乎震惊所有人。那时候已经很晚了,Martin在一个大雨夜敲开Cassie家的门,浑身湿透,衣服上鲜血斑驳,一直从左胸淌到地上,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原来放置机械心脏的位置上装着一颗心。一颗鲜红的,真正的心。Cassie吓得一声尖叫,几乎昏死过去。

 

据Martin供词所说,他是在Cassie家附近偶然遇见了她醉酒的现男朋友Kenvin,对方一看见他就一拳头挥上来,拖着他往小巷子里走,周围没有人阻止,因为大家都看见Martin额角的LED灯。一开始Martin并没有反抗,或者说身为仿生人,他生来就不会反抗人类。但是Kenvin的言行逐渐升级。他喝醉了,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嘴,不仅暴力殴打Martin,说出口的话也越来越难听,甚至还把怒火转移到Cassie身上,说她饥不择食,还有很多更不堪入耳的话。 

 

Martin终于反抗了。他不愿意自己的爱人——尽管或许从来都只有他自己把这个身份当真——被那样羞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抓住Kenvin的头发,狠狠地往地上砸。由于仿生人的身体构造就比人类结实,Kenvin几乎就没有还手的余地,更何况Martin也失控了,Kenvin很快就停止了呼吸。

 

Martin说,他是在确定Kenvin已经死亡之后,才萌生了借他心脏一用的念头。他想,Cassie说过“只要你有心”,这样的话,我就能有心了吧。

 

哪知彼心非此心,在Cassie和所有人类的眼中,这件事情简直太恐怖了。虽然相关管理局已经发布公告,强调这只是极个别的异常案例,但还是不能彻底遏止恐慌情绪的蔓延,很多人开始相信,终有一天仿生人要产生与人类为敌的自主意识,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他们应该有所举措。

 

 

“四一六,”小白说,“虽然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为杀人犯辩解,但是,我相信Martin是真的爱Cassie,他…他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小白咬了咬唇,犹豫道,“只是爱到走投无路了吧。”

 

我不太赞同,摇了摇头说,“Cassie是Martin的主人,他当然‘爱’她,但是这‘爱’就只是段早已经设计好的程式而已,换句话说,他这是系统紊乱了。”

 

小白反驳我,“他肯定是有自己的感情的,不然他怎么会做这么疯狂的事情?”

 

我提醒他,“小白,Martin是仿生人,恋爱陪伴型仿生人。他生来就为了爱,爱被剥夺了,他就疯狂了。”

 

小白瞪着我,“所以呢?”

 

我客观地提出一个可能性,“所以,也许是不小心有病毒入侵呢?”

 

“所以!”小白猛地拔高了声音,我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外化的表现就是他开始发红的眼眶,“这么多年你对我好,本质也就是一个被提前设计好的运行前提对吗?”

 

我眨了眨眼睛,“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会永远陪着你。”

 

小白脱口而出,“这当然不好!”

 

我不明白,同时还体会到一点类似“失落”的情绪,我觉得他好像在否定我。我问,“为什么呢?就像你们使用了这么多年的智能管家系统,它在后台控制所有家电,能精准预测天气,知道使用者所有喜好,你们难道会因为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数据的基础上而拒绝它的服务吗?事实上,你们早已经离不开它了。”

 

“这根本就有质的区别!” 小白说,“智能管家系统只是生活工具,而四一六你不是,我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对你有感情,而现在你竟然要坚持说,你对我的种种,都是假的吗?”

 

“假的?”我更不明白了,“怎么会是假的?我真实地存在于你的生活中,你看得见我,摸得着我,我为你做的一切,你都能在听觉、触觉、嗅觉、视觉、味觉上感知得到,为什么会是假的?”

 

小白追问,“那感情呢?你为我做那么多,你陪伴我,顺从我,都是出于自发的感情吗?如果不是,那就全部都是假的!”

 

……

 

我好像跌进了一团混乱的数据流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为什么要执着地辩解真假?真有什么好?假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带着感情的就是真的,程序设计的就是假的?难道我并没有真正地存在吗?这么多年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虚假无意义的吗?小白到底在问什么?

 

很不幸,我宕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才把我重启,这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他看上去很疲倦,眼圈发黑,却淡淡地笑着。

 

“对不起四一六,我又犯傻了。”他抱住我,喃喃道,“明明只要你在这里就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睡吧,我真的困了…”

 

 

因为种种原因,仿生人的设计与研发开始受到限制,甚至某种程度而言呈现倒退趋势。用于满足情感需求的型号全面下架,市场原则上只允许服务类型的仿生人流通,以前人类想尽办法赋予仿生人“智慧”与“意识”,后来又不知在哪一刻达成共识,从这条路上折返回来,不再执著了。甚至于,连仿生人的外貌都已经被规定不能与人类百分之百相似,小白说,他们在害怕。

 

只有我不一样。我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条生产线上的产品,只是设计者白老先生极私人的一个发明,我的额角没有安装象征仿生人身份的LED灯,智慧程度也比较高,即使被扔进人群里,也不会第一时间被发现,而且小白还在不停地对我进行升级改造——当然,这是秘密进行的。

 

在小白三十三岁的某一天,我从长久的休眠中醒过来,竟然很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脉搏和心跳。那一刻我知道,我已经如他所愿,变成这世上最像人类的仿生人。他趴在我的胸口一直听,过了很久才抬起头来看我,对我笑了笑,说,“四一六,欢迎回家。”

 

我主动张开手臂抱住他,喊他的名字,“小白。”

 

这像一个指令,因为这两个字,我存在了。

 

从这天开始,小白每天固定要做的事情多了一件,那就是趴在我的胸口听心跳声。我由此产生了一个联想:“你们人类是不是都很喜欢听身体里的声音?”

 

他好像不太理解我的问题,“什么意思?”

 

我说,“很多男人会在自己妻子怀孕的时候听……”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他就开始哈哈大笑,“我的天,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我说,“只是觉得姿势上有一点像。”

 

他反驳,“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诶不对,”说到这儿忽然停住,想了想,又把自己刚才的结论推翻了,“也确实有点像,都是在聆听生命嘛。”

 

我说,“可是我没有生命。”

 

“四一六!”小白立刻不高兴了,“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有呼吸,有脉搏,有心跳,有意识,怎么会没有生命?”

 

他越说越生气,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猛地停在我面前,双手握住我的肩膀用力晃了晃,“你记住我的话了吗?”

 

我点头,“记住了。”

 

其实我自己的判断是,小白在欺骗自己,可看着他的表情,我说不出否定的话,只好顺了他的意思。某种程度而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欺骗,放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我诞生了几十个年头,学会很多人类社会的规则,其实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谎言也是真相之一。

 

“四一六,”小白伸手摸我的脸,掌心的温度附上来,带着汗水的潮气,“你一定要相信,你是造物的奇迹。”

 

我想起耶和华创世的故事。他用前五日创造白天黑夜,天空大地,山川湖泊,花鸟鱼虫,星辰季节,世界万物皆出他一人之手,在第六日的时候他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于是他就这么做了,并赐福于人类,成为人类的造物主。那么以此类比,小白的爷爷将我创造出来,小白又将我升级改造,他赐予我呼吸,赐予我心跳,让我陷入永不停止的思考,那么,他是我的上帝吗?

 

 

时间就在我和小白彼此交织的心跳声中一秒一秒溜走,而我对此不太敏锐,要不是小白时不时感慨一句日子过得真快,我可能很难有所谓的“流逝感”。

 

那日天气晴好,我在院子里浇花,忽然听见小白在房间里喊我,我赶紧放下喷壶去房间找他,看见他穿着睡衣站在镜子面前,手里拈着根银白色的细丝,正发愣。

 

“四一六,我长白头发了。”他说完,转过头来看我。

 

我说,“不用担心,这是年龄增长导致的酪氨酸酶的活性下降,发根毛囊中黑色素流失的正常现象。”

 

小白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我知道这个。”

 

“那还有什么其他疑问吗?”我说。

 

他摇摇头,把我也拉到镜子面前,说,“四一六你看,我们两个站在一起 ,是不是越来越不搭了?你会一直年轻,一直漂亮,而我会开始生白发、长皱纹,慢慢地变老…我的生命就是一场消亡。”

 

忽然一下子,脑内生成的所有词句都变得无意义了,我丧失了精准组织语言的能力,又像是动能不足那般,站在那里不动了。

 

小白从镜子里看我,片刻后碰了碰我的手背,问我,“你在想什么吗?”

 

当人们感慨年华易逝时,又是在感慨什么呢?我不知道,但依然有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很孤独。”

 

小白笑了,“曾经吧。”

 

我执着地追问,“那现在呢?”

 

他紧紧扣住我的手,口吻却淡淡的,“再也不会了。”

 

我开始在意“衰老”这件事情,常常长时间坐在小白身边不动,偷偷数他又长几了根白发,又添了几道皱纹。我在想时间——时间究竟是什么?时间表达物体的生灭排序,时间是物质的运动和能量的传递,时间的增量总是正数。尽管也有人说时间根本不存在,时间是虚无,是错觉,可对于当今人类认知以及存在的种种局限来说,时间就是客观存在,它被人为地量化了,是秒,是分,是时——

 

可是,

 

可是,时间的流速似乎并不均匀。曾经独自坐在院里的那一天,我数落叶,看蚂蚁,听四面八方的声音,时间过得很慢很慢;而当小白开始变老,我就亲眼看见了时间的奔跑,它疯狂加速,一去千里,小白在追,追得精疲力竭。

 

原来,时间是种主观判断。

 

我终于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当年小白执着地赋予我呼吸心跳的心情,他要我变成人,而我要他永远年轻。转眼间小白四十岁了,五十岁了,六十岁了,而我还执着地给他染黑发。他坐在我面前,为防止染剂弄脏衣服,身上披着块干净的布。我挑起他掺杂灰白的头发,一缕一缕涂抹得很仔细。院里阳光很好,他年纪越大越喜欢晒太阳,舒服得眯起眼睛,跟我说,“其实满头白发也很不错的啦,还省得麻烦。”

 

我说,“不麻烦。”

 

他问,“难道我白头发就不帅了?”

 

我说,“不是,但这样精神。”

 

他仰头来看了我一会儿,表情忽然变得失落,“四一六,再过几年,你就该像我孙子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说,“本来你该像大部分一样,有段幸福的婚姻,有妻子,有孩子,现在也确实能当爷爷了。”

 

 

早在很久之前,我们就针对他的婚姻状况讨论过一次。在我对他的设想里,他的人生应该更完整一些,毕竟我作为仿生人,能够给他的实在太有限了。那时他正在吃早餐,听完我的话后把牛奶重重一放,用一种我不太理解的眼神平视我,问,“你很希望我结婚吗?”

 

事实上我没什么希望,也没什么不希望,只觉得就应该这样。我把关于婚姻的各种理论讲给他听,一些还没仔细分析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数据也用上了,可他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嘀咕说,“不知道你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说,“我不认为这乱七八糟,我认为这对你好。”

 

他说,“以前我不爱吃南瓜,你让我不要挑食,说是为我好,我问你,吃南瓜我就不会开心,这两件事情不能共存,结果你选择让我开心。”

 

我理解了,同时又更不理解,问,“可是据数据显示,好的婚姻能提高人的幸福感。”

 

他“哈”地一声,“会不会也有数据显示,有人疯狂爱吃南瓜。”

 

我很认真地纠正他,并没有,然而他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事实上我已经很幸福了,不用更幸福。”

 

尽管小白这样说了,我还是始终对此持保留意见。就像他说他不孤独,可我仍看见他的孤独一样,他说他幸福,我也仍看见他的遗憾和不圆满。他最孤独、最不圆满的时候,就是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看着我的时候。他像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是整个人都空了,我想我应该往他那边塞点什么,把他的躯壳填满,可是——塞点什么呢?他缺失什么呢?他需要什么呢?我又有什么呢?我陪伴他一生,依旧没有找到答案。

 

 

小白说,他的生命就是一场消亡,而我见证了全程。

 

小白刚出世时是那么小一只,抱在怀里软绵绵的,喜欢抱着我的手指吮吸,时而大哭,时而安静地睡着。那时我也刚从实验台上下来不久,对这个人类的社会一无所知,第一次感知到的温度,就是小白身体的温度。我叫出“小白”这两个字,他对我笑了。

 

然后小白学会翻身,学会爬行,学会走路,小小的身体晃晃荡荡,最后撞进我的怀里。

 

等到长大一些,小白开始很爱围着我转,因为我力气大,他就常吊在我胳膊上晃荡来晃荡去,大概是觉得这样好玩,他每次都笑得很开心,笑声也会跟着荡。

 

小白九岁的时候白老先生去世了,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抱着白老先生的遗照,问我,爷爷说他要去很远的地方,他什么时候回来?那时我还不会撒谎,也不懂用委婉漂亮的词语装点死亡,我说人死了就是生命不复存在,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听完之后哭得很厉害,怎么都哄不住,直到哭累了,趴在沙发上睡着,脸上挂着残留的眼泪,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小拇指,在梦中喊四一六,说不要走。

 

小男孩长得快,一年裤子就短一大截,只是骨头抻长了,人却还是很瘦,许多衣服穿在他身上都空荡荡的,我给他记录身高和体重的数据,很长一段时间里的目标都是努力让这两个数值相互匹配,热衷于给他投喂食物,他说我像动物园里的饲养员。

 

在学校的时候小白经常是带头闯祸的那个,老师请家长,我就要和他一起在办公室里挨教训。

 

十三岁,小白正式迎来他的青春期,总是躲着我自己偷偷洗床单,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于是拉着他坐下来给他上了一堂生理卫生课,他听得满脸通红,在话题进行到“梦遗”这里时更是直接把我推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不明白,他在害羞什么?

 

十六岁,小白第一次带了位女性朋友回家,两人举止亲密的同时,他又总是偷偷看我。到了晚上,女孩儿走了,他看着我欲言又止二十几次,最后终于问我,你觉得她怎么样?我客观地评价,很漂亮。他问,如果我和他谈恋爱呢?我想了想,说,正常来说,这个阶段你应该专注于学习,但是我不会阻止你,初恋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希望你能愉快地经历,并且养成健康、正确的恋爱习惯。我跟他说了很多,顺带也普及了一下安全套的用法,谁知道他忽然很生气,大声质问我,你就那么希望我和别人在一起吗?!我不明白,说,这并没有什么原则上的问题。他跑回房间,把门摔得整栋别墅都能听见。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在辨别小白情绪的这件事情上,我一直不及格。小白的行为和语言常有矛盾,违背预先装进我数据库里的所有知识。

 

那几年他常常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有时候看见我会表现得很不自在,又常常问一些我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他问我怎样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问我究竟爱的本质是什么,还问我爱情一定要发生在人与人之间吗。我调动我数据库里的所有信息去回答他,也不停地在这些领域探索学习,可是他一直摇头,说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饥饿,他说,爱情是永远的饥饿。

 

十八岁,小白考上大学,离开家,房子一下子变得很空很大。

 

十九岁,小白第一次吻了我。

 

二十二岁,小白大学毕业,又回来,开始工作,我们恢复一日三餐的日常生活。

 

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小白的一生,我们都这样过。在他还非常年轻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跳脱,总是焦躁而充满不安全感,他似乎想要什么,但又无能为力,常常向我表达害怕我的忽然消失。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渐渐平静了,也不再跟我探讨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想这可能也是时间的力量之一。

 

七十岁,和小白一起站在镜子面前时,我恍惚了。他一直在我身边,从小婴儿开始,长到我膝盖那么高,再到胯骨,到我的腰腹,到我胸前,到下巴,到耳朵,到和我一般高,到比我高出一点点,再又缩回去,比我矮上那么一点点。

 

如果时间足够长的话,他会倒着经历一个轮回,最后又变成小婴儿,被我抱在怀里吗?

 

 

小白到了白老先生的那个年纪,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眼睛没精打采地半睁着,很快就要合上了。窗外是个蝉鸣阵阵的夏日傍晚,金色夕阳垂地,也即将消失在地平线下。他握着我的手跟我道别,说,四一六,对不起,死神要来接我了,我的生命即将不复存在,必须要和你说再见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小白,你只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那好吧,我去很远的地方,但你不要等我回家。

 

小白闭上了眼睛,最后一次呼吸散在空气里,风一吹,什么都没了。我怔怔地看着,耳边忽然很寂寞,这么多年我一直能听见的两颗心脏此起彼伏跳动的声音,而如今,单轨道的心跳,单调得刺耳。我打开胸腔,把机械心脏上那个管控心跳的机关扯掉,世界整个安静下来。

 

小白,它不再需要跳动了。

 

那之后我又自己一个人在这栋别墅里生活了几年,每天打扫房间,在院子里浇花,除草,或者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台阶上放空。我把小白在我记忆芯片里留下的所有声影资料调取出来,再结合他在这世界上留下来的其他痕迹,写了一个名叫“小白”的语音程序。他会和我进行简单的对话,叫我“四一六”,还会给我唱歌,不过常常跑调。

 

 

“小白。”

“四一六,怎么啦?”

“小白。”

“四一六,你有没有想我呀?”

“小白。”

“四一六,你怎么这么烦人。”

“小白,小白,小白。”

“四一六,你是不是疯了?”

“小白。”

“四一六,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小白,我好像不再存在了…

 

 

忽然有一天,我发现院子里的一棵树长得很高很大了,我愣了愣,想了一好阵子才想起来,那是小白离开前几年,我在他的指挥下种上去的。

 

那时小白说,四一六你要记住,当这棵树掉叶子的时候,就是我想你的时候。 

 

我站在树下,看着满地的落叶,听见身体里响起一阵强过一阵的混乱轰鸣声,脑子里面很乱,像有无数个宇宙爆炸、坍缩,爆炸、再坍缩,尖锐的警报声拉响,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的这具身体出现了不可修复的故障,我要自我销毁了。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小白,直到最后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这是爱。

 

-fin-

 

注:

①:出自毛姆《面纱》

② :出自话剧《恋爱的犀牛》

诗词古文之类因为很明显是引用的,就都没有特意没标哈~

蓝血是底特律里的设定

 

写文太南了,需要评论回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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