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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b:两只小咖喱

【朱白】星球坠落/上篇

因为小白说想演自闭症,所以一直都想写这个题材。就当是一个平行时空吧,完全完全完全和真人无关。两个人都有特殊的设定,小白是自闭症,龙哥的设定在这章还不明显,就,先不说吧.....


1

他一定来自一颗遥远的星球。他坠落在这里,却仍旧做不好一个普通的地球人。我只能从一个透亮的玻璃罩里看见他,他璀璨夺目,世间任何珍宝无法与之比拟,他救赎我,我向往他,就像诗人向往天边高悬的明月。



他一定来自一颗遥远的星球。

他就是一颗遥远的星球。

在我的天空里,他会永恒闪烁。


2

餐厅外面好像突然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乱。

朱一龙起先没怎么在意,等到结完账转身发现白宇已经没有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他才心里一个咯噔,火急火燎地往外跑。人行道上不知何时已经聚起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朱一龙用力拨开人群挤进中央,果不其然看见白宇焦虑仓惶的一张脸。他不习惯乌泱泱的人群,更恐惧被陌生人触碰,但他很倔,即使冷汗布满了整张脸,也还是埋着头使劲抢别人怀里的一束玫瑰。

那女孩儿的男朋友一直试图拉开白宇,动作很粗鲁,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在骂着什么。刚和他们一块吃完饭的张小姐也在试图劝诫,但全无作用。

“我来,我来。”朱一龙示意周围人安静,走过去挡在白宇身后隔开人群,稍微用了点力去掰他的手指,声音却轻轻地,“小白乖,放手,放手好不好?”

可白宇毕竟是个成年人,使蛮力的时候别人不太奈何得了,更何况朱一龙还怕弄伤他,都是以护着为主的,场面还是很僵。那女孩儿的男朋友见状破口大骂:“我说这傻子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就冲上来抢东西,这我要是不在我女朋友还不定吃什么亏呢!傻子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事带出来瞎晃悠什么!”

朱一龙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语调倏地冷下去几分,“他不是傻子。”

“哈,笑话。”那人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你当我眼瞎呢?这样儿的你跟我说不是傻子?”

然而白宇听不见任何人的嘲讽和谩骂,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与他不相关,甚至于他自己。此时此刻,他只执着于那束那束玫瑰,神情焦灼,眼神躲闪,口中不停地喃喃,“花,花…”

每当这个时候朱一龙就觉得很庆幸,他庆幸白宇接受不到来自无知者的恶意。但与此同时那些恶意又双倍地向他袭来,他自己的一份愤怒,连同白宇应该有的那一份愤怒,他须得一并承受。

“我说了,”朱一龙用力地攥紧拳头,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说,“他不是傻子。”

那放肆嘲讽的男人看朱一龙斯文白净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一被触到逆鳞,光是个眼神就能把他吓到噤声。更何况朱一龙还攥着拳头,好像他再说一句说什么混话,就要挥上来揍他一顿。他登时松了口,人也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拉着女朋友讪讪道,“算了算了,他要这束花就给他得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朱一龙却坚持让白宇放手。他耐心地哄着,“小白,小白听话,我们不要这个,你想要玫瑰,我带你去买,现在放手,好不好?”

也许是为了让白宇听得更清楚,朱一龙说话的语速很慢,句子全部都是简短的,然而即使是这样,白宇也是垂着眼睛,自顾自攥着那束玫瑰,不知道究竟没有听进去。

“小白,我跟你说过的,别人的东西,再喜欢都,不可以抢,你记得的,对不对?”

白宇依然重复着那个字,“花…”

“白宇!”朱一龙不得不猛地拔高了音调严肃地叫他的名字。白宇猛地颤了一下,手指随即松开,那束鲜艳的玫瑰被推回那女孩儿怀里,颤颤悠悠掉出几片花瓣来。

朱一龙刚舒了口气,白宇便忽然转身抱住他,一口咬上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呜咽声,像是小动物受到攻击时的悲鸣。他现在情绪很糟糕,是处在人群之中依然焦虑和被迫放弃那束玫瑰的焦虑叠加,让他下口咬住朱一龙的时候用尽了全力,几乎要把他一块肉都给咬下来。

这下肯定又是一圈带血的牙印了,朱一龙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张小姐和几个围观群众倒显得比他还急,围过来想过来把白宇拉开,却被朱一龙摆着手阻止了。

没关系,这就是白宇,这个世界上如果连他都不能宽容他,那白宇就更无助了。


“朱…先生…”张清如不知道该怎样称呼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一咬牙选了个最官方的称呼,字斟句酌道,“您这个弟弟…是不是确实…”

她不知道在朱一龙面前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白宇,但从她的角度看来,白宇确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精神不太正常的病人。他好像完全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所有事情都仰仗朱一龙的悉心照料,甚至还有很多她根本理解不了也招架不了的奇怪举动。朱一龙自己也说了,他这个弟弟,几乎是一步也离不了人的,他甚至连工作的时候都会带着他。对于这种情况,张清如觉得他至少应该稍稍对自己表达些歉意以期自己能够接纳,毕竟他们是很有可能要继续发展下去的,是朱一龙他没有。他好像根本无所谓她怎么想,只是客客气气地跟她吃完了一顿饭,期间还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放在了照顾白宇这件事情上。

 

说实话,张清如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她今天能赴这个约,就证明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朱一龙自身是个很拉好感的男人,他长得比一般好看的人还要精致很多,性格也足够温柔绅士,除了家庭条件一般,好像根本没有值得挑剔的地方。但是——但是,她相信,凡是和他这个弟弟相处过的人,都不可能心无芥蒂。

 

谁愿意让自己无端端地背负上这么一个累赘呢?

 

朱一龙似乎完全知道她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只见他牵住白宇的手,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不快,声音也疏离得很,像冬天里扑面而来的一阵北风,“张小姐,他不是。”

 

而他口中的这个“正常人”,就在几分钟之前,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发怒,咬伤了他的肩膀——白宇用了多大的力气连她这个旁人都能感受到几分,朱一龙不可能没有受伤。张清如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刚才白宇咬过的地方,心想,他这个弟弟一定时常这样,否则他不可能这样云淡风轻。

 

生活不能自理、行为举止怪异,还有偶发性的攻击行为,这简直让她越想越毛骨悚然。张清如有些惋惜,其实朱一龙这么好,如果没有这个必须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的累赘,一定会是个很适合共度一生的人。也或许就是这么个原因,他才会沦落到必须出来相亲的地步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把话讲出来了,“其实,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把他…送到一些特殊的地方,让专门的人照顾?”

 

朱一龙这次直接就冷下了脸。良好的修养让他不轻易对人甩脸色,尤其是女士,但他最不乐意听见的就是别人对他和白宇评头论足。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用“不知者无罪”这套理论来劝慰自己——对,只不过是大家接收的信息不对等而已,就像他也会对自己完全不了解的领域产生误解,谁都没有错。

 

“张小姐多虑了,我能把他,照顾得很好,他不需要,也不应该被,送到其他的地方去。”

 

他的断句实在有些奇怪,张清如在吃饭的时候时候就意识了,如果只是简短的句子还好,一旦说的话多了,就让人难以忽略那种怪异感。琢磨着这个事情,张清如一时恍神,没能接上话。

 

气氛正尴尬之时,白宇忽然用力挣开朱一龙的手往马路上跑。是刚才那束玫瑰花里掉下来的几片花瓣,他捡起来虚虚拢在手心里,被风一卷便飘出来,他着急地循着风的方向去追,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境地。他的眼睛里面是空的,除了那几片红色的花瓣,什么也没有。

 

“嘀嘀嘀——”

 

汽笛声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响彻整条街道。

 

朱一龙赶上来猛地拉住白宇的手臂向后一拽,冲力太大,两人双双摔倒在路边。差点撞上人的司机不出意料地高声叫骂,“你们他妈的不要命了是吧?!”

 

朱一龙刚要开口道歉,白宇忽然捂着耳朵在他怀里惊声尖叫起来。这叫声一度盖过整条街道上沸腾的喧闹声,突兀地在朱一龙耳边炸开。跟着跑过来的张清如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司机则是不耐烦地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踩下油门扬长而去,扑了两人满脸的灰尘。

 

“没事了小白,没事了。”朱一龙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别怕,哥哥在。”

 

 

在白宇十岁的时候,福利院的老师为了救他,死于一场意外车祸。那时候的情况与现在无比相似,他为了追一只很小的兵乓球不知不觉追到车流如注的马路正中央,浑然不觉一辆大客车即将与自己相撞的命运。

 

同样刺耳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时,白宇已经被人奋力推到一边,鲜血蔓延开来,甚至沾上了那只他追了许久的乒乓球。但他无知无觉,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爬起来呆坐在一边捻起那只小球把玩,对周遭一切混乱毫不关注。

 

那位老师举行的葬礼的时候,整个福利院上空都回荡着悲恸的哭声,唯有白宇——几乎可以说是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的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种异样的情绪。他不愧疚,不难过,不掉眼泪,他站在花圈旁边专注地拨弄上面的白花,轻松的神情与肃穆的葬礼格格不入。

 

没有人真正进去过孤独症的世界里,但是肉眼可见的凉薄得以让人窥见他们的情感缺位。也许生命的诞生与消亡在他们心里没有任何分别,寻常人所拥有的七情六欲也与他们毫不相干,他们好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封闭的玻璃罩里面,进出无路,沟通无门。

 

但朱一龙知道,那场车祸在白宇心里并非全无痕迹。自那之后白宇害怕车流,听见刹车的声音——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相像,也会惊声尖叫。他是记得的,他记得曾经有个人为他付出过生命,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记得的。

 

这是白宇最无助的地方。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哪怕朱一龙与他相伴多年,也仍旧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试图撬开那层玻璃罩的小小一角。

 

 

白宇在朱一龙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

 

他紧紧攥着朱一龙的衣服,有些吃力地发出了两个沙哑的音节。

 

“哥…哥…”

 

他甚少以这个称呼叫朱一龙,或者说,他甚少在自己在小天地里的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朱一龙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要被这两个字烤化了,当即喉咙一哽,颤颤悠悠地回应了他。

 

“我在。”

 

3

 

回家之后,白宇先是把怀里刚买的那束玫瑰花插进了花瓶里,然后把茶几上所有的东西,包括遥控器、纸巾盒、凉水壶、水杯,全部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摆放整齐了,又把沙发上散乱的几本书整整齐齐叠好码在一旁,最后走到那个摆着各类绘画工具的大桌子上,把颜料、水彩、蜡笔、铅笔之类的全部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收拾好,这才在沙发上坐下,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想些什么。

 

其实除了那几本书,其他的东西朱一龙早上全都收拾过一遍了,但是白宇有自己的习惯,东西摆放的位置和顺序一分一毫也不能有相差,否则他就会极度不舒服。朱一龙本来以为他会去画画,没想到他只是坐在那边发呆。他立刻关了冰箱门走过去蹲在白宇身前,把他习惯性低垂着的头捧起来,柔声道,“小白怎么了?”

 

朱一龙当年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让白宇愿意和他对视。此时此刻,白宇就那么愣愣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机械地重复道,“怎么了。”

 

他说话一向是没有什么语调的,朱一龙和他对话,十句里面至少有八句都只是听他重复自己句子的后面几个字。但是他仍旧要和白宇说话,哪怕一直一直地无意义下去,他也不能让白宇全然切断语言这种与世界交流的方式。

 

而且,他喜欢听白宇的声音。

 

“对,怎么了?”朱一龙颇有耐心地再次问道,“小白怎么了?”

 

白宇的眼神又不自觉瞟开,看向餐桌的方向,口中却仍然重复,“小白怎么了。”

 

这是饿了吗?朱一龙揉了揉白宇的头发站起来,“那你自己待会儿,我去做饭。”可是刚转身迈出一步,就被人拽住了衣角。他低下头去看白宇,正好撞上白宇仰头看他时一双闪闪烁烁的眼睛。这倒确实是很难得的事情,朱一龙想了想,又再次蹲下来,问,“小白,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吗。”白宇重复了一遍最后四个字,但这次还有下文,“说。”

 

朱一龙笑了笑,“说什么呢?”

 

白宇又转头看了看餐桌,简洁道,“吃饭。”

 

“饿了是…”

 

不等朱一龙说完,白宇又自顾自接了一句,“吃饭的人。”

 

朱一龙这下能大致有个猜测的方向了。白宇大概是在问中午和他们一起吃饭的那个人是谁?他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果不其然得到白宇一瞬不瞬盯着他的回应,“谁?”

 

朱一龙稍微斟酌了一下,才小心问,“小白喜欢她吗?”

 

白宇重复,“小白喜欢她吗?”

 

朱一龙又问,“对啊,小白喜不喜欢她?”

 

白宇再次重复,“喜不喜欢她。”

 

“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

 

白宇露出些焦虑的神色,不知道是难以正确表述自己的意思,还是已经厌倦了这段重复的对话。朱一龙兀自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从白宇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他或许根本连“喜欢”这个词具体指代的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都不明白。可是没有人不需要情感的双向回应,哪怕朱一龙已经如此坦然接受这样的现实,也仍旧希望白宇可以懂哪怕一点点他的心。

 

可是白宇不会懂,也许朱一龙穷极一生,也没有办法让白宇体会到他的感情有何不同。白宇分辨不出,陌生人对他的善意、福利院老师对他的照顾、还有自己对他的爱护,这些全都是不一样的。朱一龙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换一个人来照顾白宇,只要对方和他一样足够耐心足够细致,白宇会不会就完全没有所谓。

 

虽然知道白宇也许理解不了这个问题的含义,但朱一龙还是带着些期许开了口,“小白希望我,跟别人结婚吗?”

 

白宇盯着自己在空气中不停弹动的手指,重复道,“结婚…”

 

“小白希不希望?”

 

“希不希望…”

 

“小白,你看着我。”

 

“看着…”

 

“小白!”朱一龙稍稍拔高了音调,捧住白宇的脸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你看着哥哥,告诉我,你希望我结婚吗?”

 

白宇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给吓到了——也或许是被激怒了?朱一龙有时候也很难界定他的情绪。但很明显的是白宇瑟缩了一下,眼眶迅速红了一圈,情绪也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他正面对着朱一龙,含着稀薄泪水的眼睛却飘忽不定地乱瞟,嘴里不停重复着,“结婚,结婚,结婚…”

 

朱一龙的心立刻像是被揉碎了一样难受。其实他何必呢,何必为难小白,又何必执着这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呢。

 

今天相亲确实非他所愿,但他不是没有难以启齿的私心。他和白宇住在老城区里,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密,平时他们受了隔壁李婶许多照拂,有时候朱一龙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还会拜托李婶帮忙照看一下。白宇跟她算是熟悉,她的小杂货铺是白宇难得的独自待着也不会焦虑的地方,只要一本书,他就可以在收银台后面看上一天。朱一龙十分承李婶的情,因此当她第无数次张罗着要给他相亲找对象的时候,他也便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了。

 

终归是别人的一片好心,因此他和张清如坐上了同一张餐桌,带上了白宇——他是有意没有请李婶照看的。无非也就是那么点私心,想看看白宇对他相亲这件事情会不会有不寻常的反应罢了。

 

结果是白宇好像一如既往地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好像。朱一龙对白宇的许多认知都要加个好像。只有白宇钟情的东西才不用被猜测,因为那会特别明显。比如他容易被鲜艳的色彩吸引,比如他在餐厅门外执意要抢的那束玫瑰,那就他是为数不多的钟情之一。但从来也没人知道他钟情的理由是什么,好似他是天生如此。

 

朱一龙大概,不在此列。

 

他半跪在沙发前面抱住白宇,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对不起,小白,我不应该逼你,回答这种问题。”

 

这句话讲得磕绊得有些别扭,就跟白宇弓着腰靠在他的怀里姿势一样别扭。他的手指依然在空气中不安分地弹动,但再也没有答话了。

 

 

大概是下午在外面逛累了,白宇吃过晚饭之后没有过多久就让朱一龙给他脱掉衣服洗澡去了。往往他洗过澡后就会上床睡觉,朱一龙便去房间里把刚晒好还没有来得及套上的被套给套好了。他跟白宇都有点轻微的洁癖,尤其是白宇,如果床上用品有一段时间没有清洗晾晒,他就会翻来覆去地睡不了觉。

 

小时候在福利院所有老师都不知道,只是发现白宇隔一段时间晚上就会发燥,还是朱一龙费了好多功夫翻来覆去地跟他沟通了以后,才确定问题出是在被子床单上。但因为福利院的生活用品都是统一洗统一晒的,自那之后朱一龙就担起了给白宇洗被套床单的任务。那时候他也还小,比水池都高不了多少,但他不肯麻烦别人,就自己搬着个椅子站在水池边,很费劲地搓着吸饱水之后就显得特别沉重的床单,然后在自己抱着盆去外面晒。大概是后来意识到了朱一龙这是在帮自己,一段时间过后白宇也会来帮忙,两张椅子并排,小小的手用力搓揉着布料,搓到手心泛红,可朱一龙觉得,和白宇肩并肩做同一件事情的时候,都特别幸福。

 

不用努力说很多话,甚至不用说话,是朱一龙向往的那种惬意。

 

浴室的水声停了,朱一龙从衣柜里面翻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拧开了浴室的门。白宇站在白茫茫的热气里看着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一只无辜的小鹿。他在等朱一龙给他穿衣服。朱一龙转身把衣服放在架子上,扯下毛巾盖住白宇的头发,柔声道,“自己擦头发好吗?”

 

白宇乖乖地抬手按住毛巾在头上一通乱揉,朱一龙则是用浴巾迅速把他身上的水分擦拭干净了。白宇的生活自理能力不行,洗漱是福利院的老师教了很久才教会的,不过他洗漱的过程一贯机械,牙刷左边刷几下,右边刷几下,中间刷几下,上下刷几下,一次也不能错。洗澡也是,先开水,再洗头,然后按沐浴液,搓泡泡,冲干净,冲多少秒他都在心里数着,数完他就关水,然后就站在那里等人给他穿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白宇明明可以做些更复杂的事情,比如看书比如画画,还有记忆能力也不错,但就是学不会一些在常人看来根本没有难度的小事。比如穿衣服,准确区分领口和袖口对他来说,似乎比背下一本书的内容还要更困难。一开始每天给他穿衣服的是个男老师,后来长大一些了就变成朱一龙,所以照顾白宇这些可事情,他得心应手。

 

但现在他们都是成年的男人了,白宇懵懂,朱一龙却不。每天这样面对的心上人,实在是一件很考验忍耐力的事情。尤其白宇洗完澡浑身沐浴露的清香,白皙的皮肤被热气蒸得发红,靠在挨着朱一龙时,甚至能让他有种被热腾腾的身体烫到的错觉。他便什么也不敢多看,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帮白宇穿好衣服。

 

“……胡子…”白宇忽然抬手摸了摸朱一龙的下巴。有几天忘记刮胡子,那里已经冒出青青的一片胡茬儿了。

 

朱一龙正垂眼给他扣扣子,被他摸得一怔,抬眼问,“怎么了?”

 

白宇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他的下巴,微微皱着眉道,“怎么了…”

 

“唔…”朱一龙想了想,问道,“是扎吗?”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宇就好像在躲着他的下巴似的。

 

白宇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睛,“扎…”

 

说完还曲起手指在朱一龙下巴上轻轻地挠了一下,“痒。”

 

朱一龙笑着躲开,“好了,我知道了,我该刮胡子了。”

 

两人站在镜子面前,朱一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宇看着镜子里的朱一龙,电动剃须刀滋滋滋的震动声是浴室里面唯一清晰可闻的声响。这是白宇看朱一龙最专注的时候,他的视线不转弯,跟着剃须刀运动的轨迹转来转去,朱一龙总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这种专注——这就很矛盾,他既希望白宇眼睛有他,又害怕白宇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坦荡撞上坦荡,大抵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一龙关了电动剃须刀,白宇的视线就从镜子上缓慢地向左,转到朱一龙的脸上。

 

朱一龙凑了上去,“可以了吗?你摸一摸?”

 

白宇这次却没有伸手,而是直接把自己的脸贴上去,颇为亲昵地蹭了蹭。他很少有这样主动示好的行为,贴面的那一瞬间,朱一龙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的停跳了一秒。很难想象他三十岁了,还会因为这样的行为僵住不敢动弹。

 

“哥哥。”白宇忽然又这样叫了他一次,声音里似乎掺杂着一些不安。

 

朱一龙愣了愣,随即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我在这。”

 

白宇从轻蹭他的侧脸变成靠上他的肩膀,“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朱一龙不知道现在的白宇在想什么,但是他一口气叫了好多声“哥哥”,就连朱一龙帮他吹头发的时候,他也还是时不时扯一扯朱一龙的衣角这么叫他,朱一龙粗略一算,觉得今天他听见的“哥哥”比过去三个月加起来还要更多。或许白天差点被车撞到的事情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现在后知后觉地生根发芽了吧?朱一龙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宇甚至踢掉自己的被子,钻进朱一龙的被窝里去了。平常他们虽然睡在一张床上,但都是各自盖一床被子的,白宇好像一直不大习惯跟别人挤得太近。他一靠近过来,朱一龙的心情就已经不能用普通的“震惊”来形容了。

 

“小白?”

 

但白宇却蜷在他怀里,很快地睡着了。朱一龙借着床头柜上昏暗的台灯看他,他的呼吸均匀绵长,睫毛偶尔颤动,睡颜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干净纯粹,那是褪尽了一切紧张和戒备才会有的神情。或许真的只有睡着了白宇才真正地拥有自己的全部世界,梦境是私密的,不用与人接触,不用和人分享,他的梦境就是他的世界,在梦境里面畅游,他才不用辛苦地去和地球人相处,他才真的轻松自由。

 

朱一龙的手指在白宇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能这样拥白宇入怀,他不知道自己该满足还是惆怅。他想他终究还是很贪心的人。

 

 

天快要亮的时候,白宇忽然惊醒了。他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眼眶通红的,失修的水闸一般,不停地涌出眼泪来。朱一龙吓得十分无措,直到他急躁不安地赤着脚跑出房间,这才大梦初醒,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

 

白宇在客厅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咽,手边一切能被他碰到的东西都被丢到地上砸了个稀碎,包括他无比钟情的红玫瑰,被他狂躁地乱拽一通,花瓣的残骸飘了一地,被有些被他揉出些血泪一般的汁液,形状颇为惨烈。

 

“小白!”朱一龙从他身后用力将他抱住,“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白宇不是没有做过噩梦,但从来没有做过让他情绪这样激动的噩梦。他也不知道如何准确表达,让朱一龙连安慰都无从下口,这能这样抱着他,生怕他再伤到自己。

 

“呜——”白宇拼劲全力挣扎,脚在空中乱踢,眼看就要踢到茶几,朱一龙赶紧搂住他的腰后退,结果失去平衡,带着他一起跌倒在了地上。白宇立刻挣脱,自己爬起来,仍旧在这并不宽敞的一寸几亩地里徒劳地发泄着什么。

 

他梦到什么了?他究竟梦到什么了?朱一龙只恨不得自己能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他的心里去,问一问白宇那颗正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它的主人究竟怎么了。可是他不能,白宇的痛苦,他半分也承担不了。无力和自责传遍四肢,不知不觉间,他的衣服竟然也被汗水浸透了。

 

“小白...”朱一龙的声音像是陷在一团浓重的白雾里面,上下跌宕着,无处着陆。

 

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像是被飓风扫荡过一圈。白宇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撕得粉碎,在原地恍恍惚惚地转了几圈,然后跑进那个小书房里面,“砰”地一声用力把门关上了。朱一龙走到门边,抱着膝盖在一旁坐下,可是他不敢敲门打扰白宇。他不用进去,他知道白宇现在一定是在画画,这是他发泄情绪的途径之一。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白宇打开门出来了。他的情绪恢复了平静,只是脸上和睡衣上面都狼狈地沾上了许多颜料。蓝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其中蓝色红色最多,搅和在一起还颇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白宇对色彩是有自己的感知的,朱一龙光看到这些颜料,就能想象他刚才把自己锁在里面画了一幅怎么样的画。蓝色是忧郁,红色是焦躁,只是不知道这两种情绪究竟达到了一种怎样的极致,才会让他在醒来之后有那么集中的爆发。

 

白宇在朱一龙面前蹲下,把被染得五颜六色的掌心摊开在朱一龙面前,不说话。

 

朱一龙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抬头对他展颜一笑,“好,去洗手。”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两人的掌心,绵密的泡沫卷着脏兮兮的颜料从皮肤表层剥落,被染上颜色的水一圈一圈打着转从排水口流下去,白宇专注地盯着那漩涡看,眼睛也不眨一下。朱一龙用热毛巾一点点帮他擦拭脸上的颜料,带着些试探的口吻,小心翼翼地发问,“小白,梦见什么了?”

白宇低声喃喃,“梦见什么了…”顿了会儿,他又说,“梦见,哥哥。”

“我?”朱一龙有些意外。

白宇依然观察着水流形成的漩涡,“哥哥,小白,和……”

朱一龙停下动作,“和什么?”

白宇说,“哥哥,小白。”

“然后呢?”

“哥哥,小白。”

朱一龙放弃了。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抱住白宇湿漉漉的手,说,“小白,梦都是假的,不要因为这个不开心,知道吗?”

“假的。”白宇重复道。

朱一龙回答,“对,假的。”

“不开心。”白宇再次重复。

朱一龙摇了摇头,“不,应该是开心。”

可白宇很倔强地重复,“不开心。”

“那好吧,”朱一龙抱了抱他,“哥哥陪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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